賴 春 蕾
對於外婆,我總有種深深的眷戀。在最困難的年月裏,是外婆支撐著媽媽一路從容走過,在我們姐妹3個牙牙學語之時,逐一接到身邊親自照顧。外婆溫暖的懷抱,吳儂軟語般的話語,是我們童年裏最深的印記。
外婆是廣東人,年輕時曾被拖拉機撞傷頭部,留下後遺癥,坐車就會頭暈嘔吐,不管是拖拉機還是摩托車、自行車,從此不管去哪裏都只能走路。屈指可數(shù)的幾次出遠門,都是去看望照顧遠嫁到福建的女兒。那時交通不便,山路崎嶇,外婆天不亮就要出發(fā),就著星光,打著手電筒,在萬籟俱寂中安步當車,從廣東到福建,翻山越嶺,長途跋涉上百里。路上渴了喝幾口山泉水,餓了啃幾口自帶的乾糧。直到暮色蒼茫,萬家燈火時,才風塵僕僕地趕到女兒家。照顧女兒坐月子、幫著帶孩子、侍弄田地、餵養(yǎng)家禽……外婆把所有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。街坊鄰居們都認識了這個話不多、利索能幹的廣東阿婆。
由於外婆家裏還有孫子孫女要照顧,無法久住。母親的公婆早逝,自己要參加生產(chǎn)隊的集體勞動賺工分,父親又走街串巷給人漆家什賺錢貼補家用,萬般無奈之下,母親只好把年幼的我們送到外婆家照顧。舅舅舅媽勤勞能幹,是村裏最早的「萬元戶 」,日子過得滋潤,對我們視如己出。我們在外婆家裏無憂無慮,鄰居們的孩子也很快和我們打成一片,天天逗貓惹狗,樂不思蜀。
魚塘裏的魚兒肥了,舅舅穿著連體防水衣,走下魚塘,一把漁網(wǎng)撒下去,再撈上來時,滿滿一網(wǎng)的魚兒活蹦亂跳,銀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,吸引著我們這群毛孩子大呼小叫,不時用手戳那大魚?;锪锏聂~兒撲騰著,尾巴甩起,驚起一陣笑鬧。當晚外婆用柴灶煮的魚湯,像牛奶一樣乳白,味道鮮美得讓人嘗了就停不下來。那滾油炸過的魚片,更是香酥可口,我們不時拿上兩塊當零食吃。
舅舅家裏還有一個藏滿了美味佳餚的小儲藏室。炸魚片、馬蛋、炸魚丸、柚子……簡直就像叮噹貓的百寶箱,什麼都有。我最愛吃舅舅炸的魚丸和馬蛋,又酥又香。我有時忍不住饞,會偷偷拿了灶臺上的鑰匙打開小鎖,拿了東西躲在外婆房間吃。
外婆有潔癖,她房間的舊木頭書桌上,纖塵不染的玻璃板下壓著一些舊照片;地上的青磚刷洗得褪了顏色,連房間門口的青石板都光可鑒人。但是她從來不會責怪我把她房間的東西弄亂弄髒,而是去儲藏室拿了更多好吃的給我,讓我安心吃個夠。
快樂的日子總是溜得飛快。每次媽媽來接我們回福建,我們姐妹都抱著外婆號啕大哭,不願離開。外婆也總是抹著眼淚,給我們裝好大包小包的東西,不停地哄勸著,一直送到村口的大榕樹下才停下來,看著我們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肯回去。一如我們長大後,攜家?guī)Э趤砜赐馄牛R走時的那份依戀和不捨。
回外婆家的路,我們陪著母親一走就是40多年。每次回去,那些年邁的叔伯嬸婆,仍會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;兒時的小夥伴都在外成家立業(yè),只有那個癡傻的放牛娃,還能一口叫出我的小名。舅舅一家也搬到了鎮(zhèn)上新買的商品房,那青石小路上的兩排老屋,早已無人居住,雜草叢生。
外婆也已故去多年,但我們?nèi)詴粫r回去看望舅舅舅媽。每次我們都會回到這個小小的村莊,看看村口的大榕樹、看看老屋,這裏有我們最愛的外婆、有我們永遠的牽絆,還有我們無憂無慮的童年。
燦爛的陽光下,我彷彿看到,年少的3個小姐妹一路興奮地呼喊著奔向外婆。外婆臉上笑意盎然,一邊應(yīng)著、一邊急急上前,一把把我們摟進懷裏,挨個地撫摸著我們的小腦袋,開心地說著:「都來看外婆了,都是外婆的乖孩子!」 一念及此,我不禁心頭泛酸,喃喃說道︰「外婆,我想妳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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